發表于:2023-09-10 01:15:13|來源:轉載于網絡
走進蒼洱 | 記云貴川民俗影像聯盟攝影展
原創 張 福 言
一
大理三月好風光,是電影《五朵金花》插曲里的歌詞,很多人耳熟能詳,指的是三月的大理風和日麗,桃紅柳綠的自然風光。而今年九月,大理也是一片好風光, 國內外攝影界的眾多人士和機構齊聚大理,參與第十屆大理國際影會,影展疊翠,異彩紛呈,為歷屆之盛,也構成了一片特殊的人文風光。
由云貴川三省民俗影像聯盟舉辦的攝影展,也亮相這屆國際影會,這是繼今年七月,云貴川湘四省民俗攝影家貴州臺江采風活動之后,西南三省的民俗攝影組織再次齊聚一堂,并以省際之間的合作,拉開了這個三省聯盟立足西南,走進大理、邁向未來的帷幕。
跨省聯合影展,引人矚目,也為這屆影會,帶來了別開生面的組織形式,為此,組委會給三個省共同頒發了最佳組織獎。當今天下,合作共贏,是世界的發展趨勢,大理國際影會本身就是一種大合作、大交流、共發展的平臺。它的開放、包容、多元及國際化的屬性,也讓我們從更多的角度來看這個影會。
可以說,影像時代,大理國際影會就是一個窗口,世界在看大理,大理也在看世界。參與影會,其實就是讓我們認識世界,也讓世界認識我們。這是一種不同文化的互補,也是一種內外之間的審視,連接中間的是透過展覽的思考。
影展海報
大理本地的一些作者把自己參與影會的展覽主題命為《內視 . 他觀》,很有意蘊,就是既要認識世界,又要認識自己。這是一種哲理思辨,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留給世人的一句名言 “認識自己”,不僅成了刻在希臘圣城德爾斐神殿上的著名箴言,也是值得所有人去思考的問題。某種意義上,來到大理參與展覽的作者或觀眾,其實都是來認識自己,認識世界。
大理又被譽為 “亞洲文化的十字路口 ”,歷史上著名的蜀身毒道和茶馬古道在此交匯,形成了東西南北的中心。從南詔時期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就已拉開歷史帷幕,是一個多民族歷史、文化、風情民俗豐富多彩的匯聚之地。我以為,會聚蒼洱,看山觀海,是云貴川民俗影像聯盟攝影展在大理的特別意義,而不僅僅只是一次參展。
二
這次聯盟影展,共展出三個省攝影作者的上百逾幅作品,以民俗攝影為主題,集中呈現了西南各個民族的節慶、祭祀、服飾等風情習俗與傳統文化。這么多的民族風情影像匯聚在一起,特色各異、形態多姿,像一幅長卷,成為一種大區域民族文化形態的集中呈示。中國西南,歷來就是中國少數民族最為集中的區域,占了中國56個民族的一半多,在歷史的歲月長河中,分布在西南地區的各個民族既有相互間的交往、交流,又保留和延續著自身民族的歷史、文化和傳統習俗,形成其特有的民俗風貌,既是中國多民族文化的一個縮影,也是讓民俗攝影作者們采擷不盡的創作領域。展覽的展廳雖不大,卻薈萃著整個大西南不同民族的傳統與民俗文化,向來自國內外的觀眾展示了中國西南這個多民族區域的特點。某種意義上,也成了這屆影會中,以民俗文化和民族多樣為主要特色的展覽。
民俗是植根于人們生活中的一種傳統和沿襲,甚至是族群文化的識別標志之一。從衣食住行到文化和信仰,涵蓋范圍極廣,包含了從生產到生活方式的各個方面, 大到中國的春節,小到民族的服飾,是最為鮮活和接地氣的一種社會生活形態,也是最生動、最有意味的民族存在形態。從展覽作品中可看出,無論是族群或是個體,都是自身民族的組成部分,與每個人都息息相關,人和社會不可分離,而活躍在民族生活中的風俗習慣,就成了凝聚民族集體意識的紐帶,成為文化衍流,代代相傳。
九溪地戲 貴州 韓貴群攝
上圖是貴州安順九溪村一種歷史悠久的地戲,與當地民族的風土人情和鄉風民俗融合,帶有濃郁的地域色彩,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作者以古樸的村巷和拱門為背景,鮮艷多彩的服裝道具與背景的沉郁暗調形成對比,讓戴著面具、手持刀槍的表演者們,仿佛從歷史的深處走了出來,有一種神秘如夢的幻境感覺,既表現了這種富有特色的民俗文化,又讓歷史和現實在生活中相交合,從這種稱為活化石的地戲表演,去辯查民俗攝影所蘊有的源遠流長的歷史傳承。我沒去過九溪,但從資料看,和云南滇中一些地區還保留著的關索戲有些相似,都是武戲,甚至都共同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儺戲和儺文化的印記。戲劇服裝也帶有中原文化的影響,如像京劇表演者的背上插旗等,讓人們認識到民俗文化在傳承中,也是一個不斷吸收、融合其它文化的過程,這是很多地方民俗所具有的歷史基因。
背后有了歷史,民俗攝影就有了一種所特有的表現和魅力。
目瑙縱歌組照之一 云南 李鵬攝
同樣,云南景頗族的目瑙縱歌作為一種古老和帶有原始宗教氣息的文化傳承,也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到了今天,已經演變為整個民族特有的一種最隆重和盛大的節日和標志,在載歌載舞、萬眾歡騰的活動中,古老的民俗成了一種民族生命活力的凝聚和象征,久遠的歷史又變得燦然和奪目。
從展覽作品中,可看到很多民俗攝影的反映內容,都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相關,這是民俗攝影的一個重要特點。無論是國家級還是省級,非遺項目本身就是來自于民間的傳承,作為民俗攝影就不可避免地會與各種民族的歷史文化遺產相遇,甚至會成為一種主要的表現對象。在當前,非遺文化逐漸受到重視和關注的情況下,民俗攝影又具有搶救、宣傳、弘揚各個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任務和屬性,也是民俗攝影工作者應有的意識和責任。西南民族眾多,非遺項目也多樣豐富,為民俗攝影作者們的創作帶來了更多的內容和內涵,也是云貴川民俗影像聯盟攝影展的一個特色和未來的方向。
水龍穿街慶端午 云南 王良忠攝
民俗既是連接族群社會的歷史和紐帶,也是每個族群成員都愿意自覺去維護和傳承的文化與共同價值。上圖是穿過古鎮的舞龍表演,整幅作品充盈著濃郁的鄉土氣息,高機位拉長了作品的縱深感,長長的街道沸騰了起來,無論是表演者還是街道兩旁的觀眾,人們都沉浸在這種節慶所帶來的興奮和愉悅中,男女老幼都會被那現場的氣氛所感染,都會忘我的投入這種特有民俗活動中,不再區分誰是觀眾、誰在舞龍,人人都成了參與者,共同合成了一個整體。平時清冷的老街突然熱鬧了起來,平常單調的日子突然豐富了起來,平時寂寞苦澀的心靈突然滋潤了起來,每個人都能在其中獲得享受,又都把自己的快樂與別人分享。它讓人們忘記了生活的磨難,忘記了歲月的艱辛,忘記了人生的苦短。這是民俗活動特有的生命凝聚和情感分享,也是一種民族文化心理的集體認同。
活著,就應該有滋有味,是很多民俗透過作品想要告訴給人們的故事。
龍舟出征 貴州 陳志軍攝
上圖是一幅最能體現民俗凝聚力與號召力的作品,無數雙大手、無數個肩膀,齊心合力地抬舉著一條如史前巨獸的獨木龍舟向江邊走去,猶如一部氣壯山河的交響曲,每個人都是不可缺少的一個音符。人們都是自發自愿、身心投入到這一壯闊場面中,沒有誰偷懶?;?、沒有誰袖手旁觀,才形成了這種群體的整體力量,這是任何個體都無法擔負和完成的任務,讓人感到,賽龍舟就像一臺凝聚全體村民力量的發動機,就像吹響了匯聚族群生命的集合號,每個人都會從中深切意識到團結的力量,意識到民俗傳統的價值。
作品采用了黑白影調,就更顯得意蘊凝重,既把這種古老的民俗活動延伸進歷史的回憶,又讓其在歷史的長河中,能夠不斷延續。而且作者擷取了賽龍舟過程中的一個斷面,更耐人尋味深長。你可以想象當初要把深山里的參天大樹變為龍舟抬到這里,是如何的巨大艱辛與困難,這是對整個族群的毅力考驗與動員,包括智慧、力量和信仰,沒有這些綜合因素,是不可能做到的。而搶在龍舟下水前的這一鏡頭,我認為遠比純粹江上奮力劃漿的表現要深刻,那只是一種競技,而岸上壓在男人們身上的獨木龍舟,如一條長龍,沉重非常,象征性更強。男人是山,女人像水,男人要的是剛毅、堅強和敢于擔當,一個村寨的漢子們,是老幼婦女們依靠的對象,是護衛著村寨的城墻,更是凝聚一個族群的核心力量。也是這幅作品最有價值的所在。
舞動春芽 四川 吳朝福攝
民俗的真正活力在民間,凡是能喚起或激發普通大眾、男女老幼都參與的活動,便能成為民族情感和人際關系融合的彰顯地。這就是很多民俗攝影總是圍繞著節慶、祭祀、或者婚喪嫁娶等易顯形態活動打轉的原委。當然,這與一些民俗在日常生活中已經漸漸退隱,使攝影不像文字記述,無法找到可視的形象表現有關,但也反映出多數作者還是易于滿足表象和追求熱鬧的傾向,缺乏對民俗文化的深度探究和表現領域的多種拓展。場景化作品較多,具有生活氣息或民族心理表現的不夠,這也是很多民俗攝影作品普遍存在的問題。
歷經風塵 四川 范晉
尋常人家 云南 肖關德攝
上面兩幅作品,風格和民族雖然各異,但作者鏡頭都是進入和跟隨著他們的日常生活過程中,環境不同,生活氣息卻撲面而來,一幅是游牧民族遷徙中的過程,一幅是農耕民族家中的寫實。前者蒼茫而又惶然,滾滾而來沙塵正在逼近跚跚而行的駝隊,新的家園還在遠方,不知路有多長……后者則顯得溫馨恬淡,一家人在簡樸的居室中,陽光透進室內,烘托著一種和睦安然的日常生活。兩幅作品都沒有過于刻意的追求,從生活中抓取,反而更顯真實自然。
普蘭女服飾 云南 黃艷軍
這次展覽的策展人之一、云南省民俗攝影協會副會長黃艷軍,在其感言中寫道:“人類生活意蘊是一種無聲的語言,偉大的攝影師通過鏡頭追尋和表達生命中存在的關系和意義。民俗文化和民族傳統是代代傳承、自然延綿的人類財富,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命共同體,承載著人們對歷史、文化和鄉土的深厚情感和記憶。攝影也是一種孤獨的思考,我們的作品記錄和展現生命的美麗和多樣性,也表達我們對人類存在的深刻理解和感悟。在當今社會,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和現代化的生活方式,許多傳統和鄉土文化逐漸消失或被淡化。我們通過攝影的方式記錄和展現民俗文化和民族傳統,把真實的一面留給世人,這樣的貢獻也是攝影師的職業態度和責任所在。”這是一個攝影作者的真實感言 ,唯有真實,才會感人,也是民俗攝影的性質所決定的,并且是和其他攝影創作不同的關鍵所在。但除了真實,還得對民俗所涉及到的相關歷史、文化含蘊、鄉土風情有所了解。對民俗文化的深度認識,就成了對作者們的一個要求和任務,也是艷軍說的攝影師職業態度和責任所在。
三
民俗是一種生活,也是一門學科。著名學者,民俗學家張紫晨曾經指出 “ 民俗作為一個科學研究的對象,在世界現代人文科學中已經成為一門重要的學科。它和人類學、民族學、社會學及歷史學語言學等互相聯系而又各自按著獨立的方向發展。世界上許多國家都有一批專門的學者對它進行研究,而且成果是很卓著的,”(參見《中國民俗與民俗學》 浙江人民出版社)當然,不可能要求每個作者都是民俗學者,但每個民俗攝影作者,其實就是一個民俗文化工作者,除了拍攝創作,做一些文字記錄和考證,閱讀一些相關資料或文獻都很有必要的。
中國民俗學的泰斗,著名學者鐘敬文先生在生前曾經建議 “對于民俗資料的記述,一般能做到比較忠實的介紹,本來就可以了。但是,為普通讀者設想,在忠實記錄之外,能附帶對風俗的起源、演變等,作些必要的確實的考證、敘說,乃至稍加評論,那不但不是多余的,還應該說是有益的。” (參見《中國民俗采英錄》 湖南文藝出版社) 鐘老的要求,是對文字工作者、同樣也是對攝影工作者的要求。甚至更有必要和有益。有些作者拍了民俗,問其內蘊卻不甚了然,只滿足于畫面的為攝影而攝影,就可能淺嘗輒止,攝影也是一種語言,這種語言的背后,應該有想要說的思考和情感,否則無法有深度表現和蘊涵。
部分參展作者合影
在展覽的評議中,也有朋友認為,有特色、也有差距。我認為這正是參加這屆國際影會的目的和收獲之一,既要展示自己的特色,又要看到自身的差距。但我更愿意把差距看作是一種差異,差異本身包含著特色,也包含著不足。要想把特色變得更加突出,改變不足,是需要每一位作者在民俗文化和相關知識上多做一些探究,對作品的拍攝制作更加地精益求精,在作品的創作選題上,能找準方向和持續不斷。堅持深耕和融入生活,就一定會以自己獨特的差異立于影壇。
著名攝影家、中國藝術攝影學會名譽主席朱憲民在現場與作者交流
縱觀這屆影會,其實也有很多展覽和民俗相關,包括其他省市的一些個展或群展。如張順的《尋匠守藝》、《抹不掉的鄉土烙印》、阿音的《布里亞特人》、陳善兵的《趕集》、白冬泉、王沛等人的《山之北》等等,都可以視為對鄉土民俗的一種追索和挖掘,有些雖未及細看,但可以感到作者們的視角在原來傳統紀實的基礎上,有了不同的變化,也更加注重攝影者本人的主體意識和個性表現,都為我們帶來了一些新的啟發和借鑒。
值得提及的是參加這屆影會的英國當代藝術家托比 .德 .席瓦爾(Toby de Silva),也以自己的作品加入到大理影友們的《有一種生活叫大理》系列展覽,某種意義上,雖然也是一種帶有鄉土意味的風情畫卷,但他以一個外國作者的文化視角和西方現代攝影的理念,從大理獨特的建筑氛圍和人文風情中汲取靈感,尋求自己想要表現的影像呈現,將西方故事與亞洲美學相結合,呈現出一種新的敘事方式,從記錄非凡到重構非凡,于鄉土和現實之中,為觀眾打開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感知天地。
作者們在現場相互交流
總的來說。民俗攝影是個非常廣闊的天地,也是一個值得西南地區甚至中國的攝影師們去不斷表現和開掘的領域,民俗,是一個民族存在的顯現和風貌,是每個民族的一種根文化。喪失了這些,民族的價值也就不復存在。我國在“五四”以后的數十年中,曾經有很多的學者和文化人士關注或投入其研究中,成為一門“顯學”。近幾十年來,民俗文化更是得到了廣泛的關注和重視,很多大專院校、科研機構、民間社團都在開展這方面的研究、整理和發掘工作。早在1983年,就成立了中國民俗學會,隨后各地也相繼成立了相關組織,包括攝影界,目前仍有方興未艾的趨勢。
同時也要看到,當前我國正處于一個社會發展的轉型期,傳統的民風習俗也正在發生嬗變,民俗是一種群體社會認同的習慣,簡言之,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生活方式,無論在鄉村還是城市,生活方式的改變,必然會帶來對傳統的挑戰與改變。從攝影的角度來說,關注這種變化,也非常重要。不比單純追索過去傳統遺留的民俗文化次要,因為這也是一個新的歷史階段的記錄和任務。
本 文 作 者 簡 介
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評審專家
云南大學人文學院研究生導師
云南大學旅游學院特聘教授
筑原設計(加拿大)城市與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云南民族民間文化遺產保護與開發協會顧問
云南省香格里拉研究會 會長
云南民俗攝影協會副會長
曾在云南省社科院、云南日報、云南民族出版社等單位任要職
云南香格里拉、黑井古鎮等品牌主要策劃者
云南多個縣市的城市發展顧問
在多倫多大學訪
編輯:尹達天
審核:吳敏昆
終審:執行主編尹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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